雨落金沙夜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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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5-03-05 浏览:162 投稿:水富云天化 文作者:周翠 文作者二: 文作者三: 图作者:周翠 图作者二: 图作者三:

水富的冬天不太下雪。别处落雪的时候,水富落的是稠密的冷雨。寒冬雨丝钻进毛衣领口,能凉得人打激灵。江边的风总比城里凶些,裹着金沙江的水腥气往骨头缝里钻,厂里夜班师傅们裹着冬装在塔林间行走,劳保胶鞋踩进水洼的声响闷闷的。



我曾去江边渡口看雨。雨下得最绵长时,江面会浮起乳白的雾。渡轮突突地碾过江面,螺旋桨绞碎的水花里泛着油星,漂到岸边就成了泡沫堆。对岸四川地界的山影泡在雨雾里,化工厂的水汽白烟被风吹散,倒像给灰扑扑的天穹补丁。穿橘色工服的环卫工人蹲在岸边上吃午饭,饭盒里的热气刚冒头就被雨浇灭了。


春雨总在夜半造访。大概是“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春耕送雨的缘故;只有中夜班难得与它相会几次,雨滴穿过设备塔罐缝隙,凉丝丝地落在安全帽檐,悄悄将工装打湿。


李师傅的弥勒小吃店开在菜市场后街。这家小店总能让我吃出七八分家乡味。雨后的中夜班去吃一碗热腾腾的饵丝再回寝室补个好觉是最幸福不过的了。绿漆招牌被雨水泡发了边,倒和老板娘红河口音一样圆润。下夜班的工人们挤在不足十平米的小店里,老板娘手里的长筷搅动汤锅,蒸汽混着雨雾蒙住玻璃窗。"红河弥勒的米浆最细",这话她说了十多年,案板上摞着的粗瓷碗也摆了十多年。有回我提了句普洱老家,她转身从搪瓷罐里多舀了勺杂酱:"都是滇南的云养大的,算半个老乡!"


正休午后去江边散步,向家坝防洪堤新砌的水泥缝里,野草硬是顶开砂石冒了头,几只鸭在那附近转悠,羽毛沾了污泥也不在乎。厂区的凉水塔昼夜吐着“白烟”,倒给江滩造了片不结冰的温泉。


铜锣坝的水源地倒是清亮。巡山人说泉眼是雪山藏在云贵高原的银簪子,可这簪子流到水富城就老了——要绕过化工厂的冷却池,要驮着货轮的油污,要在雨季吞下整座城的泥浆。


夜市烤豆腐摊在雨天照旧出摊。铁板上的豆腐鼓成小枕头,老板拿竹签挨个戳破,辣子油混着雨水滋啦作响。穿校服的少年们挤在奶茶店檐下躲雨,呵出的白气在玻璃上画笑脸,又被新落的雨线冲花。


我最爱深夜的滨江路。路灯把雨丝照成金线,对岸的灯火漂在江上,像谁失手打翻了装星星的竹篓。货轮鸣着笛往长江下游去,这时若竖起耳朵,能听见江水裹着上游的泥沙、化工厂的余温、夜市摊的烟火气,絮絮说着水富城的心事。


总觉他乡的雨不是太硬就是太薄。苏州的雨带着评弹的尾音,重庆的雨掺着火锅的牛油味。只有水富的雨会在子夜叩窗,淅淅沥沥说些金沙江上游的往事——说向家坝新添的芦苇,说铜锣坝深山里未化的残雪,说某条青石板路上,去年某个雨夜摔碎的月光。


江声依旧,厂区灯火常明,雨落金沙夜未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