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时太阳已挂在山头。水泥台阶还留着夜里的潮气，石缝里钻出几丛嫩草，叶尖坠着水珠。山脚的油菜花谢了一半，剩下的黄掺着青，像块洗褪色的粗布。

十点一刻走到半山腰。向家坝的轮廓清晰起来，混凝土坝体泛着灰白，江水在泄洪口翻出细碎的浪。对岸的三峡大坝隐在薄雾里，只剩道模糊的直线。江风掠过耳根，带着水腥气和隐约的柴油味。

十二点多的太阳晒暖了后背。农家乐院里的竹竿上晾着腊肉，油滴在泥地洇出深色圆点。老板娘端来新挖的春笋，盛在豁口的蓝边碗里。腊肉切得厚，肥肉透亮，和笋片嚼出满口咸香。木桌摆在花椒树下，花瓣落在汤碗边，随热气微微发颤。

饭后挪到农家乐小院儿的石凳上。江面浮着层金箔似的光，货船拖着白痕缓缓移动。下方盘山公路转过辆蓝色大巴，车顶的反光条一闪一闪，像流动的星子。不知哪飘来的杨絮落在手背，轻得几乎感觉不到分量。

下山时选了背阴的小路。腐叶堆里冒出成片的紫花地丁，蚂蚁在花瓣间搬运草籽。倒伏的杉木上长满青苔，指甲盖大的蘑菇从裂缝钻出来，伞盖还没完全张开。两点回到山脚，渡口的长椅晒得发烫。江对岸的山峦褪去晨雾，露出深浅不一的绿。

裤脚沾着草屑和泥点，鞋底粘了片半枯的野樱花瓣。回望山顶，观景台缩成灰白小点，此刻正有别人坐在我们午歇的石凳上。江风依旧一阵阵掠过耳后，带着这个春天特有的、温吞吞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