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时节的南方，空气里浮动着潮湿的暖意。街角的便利店早早挂上“蛋黄肉粽”的促销海报，深褐色的粽叶裹着油亮的糯米，肥美的五花肉在真空包装里泛着诱人的光泽。我驻足良久，最终还是摇摇头离开——那些带着咸鲜气息的粽子，总也勾不起心底的馋意。

记忆里的端午，是被甜香唤醒的清晨。母亲天不亮就蹲在院子里，用水冲洗买来的粽叶。叶片上的水珠簌簌滚落，溅湿她褪色的蓝布围裙。北方的粽叶不像南方那般宽大油亮，是母亲在超市细细挑选的，窄窄的，带着一股青涩的草香。

“今年多加了蜜枣！”母亲总爱这样说。她将泡得发胀的糯米沥干，掺进切碎的玫瑰酱，抓一把白芝麻撒进去。案板上摆着瓷碗盛的葡萄干、核桃仁，都是我最爱的零嘴。母亲包粽子的手法极慢，两片芦苇叶交叉叠成小斗，先铺一层糯米压实，再放蜜枣和果脯，最后用指尖轻轻拢起叶片，像给熟睡的婴儿掖被角般温柔。粗棉线在她布满老茧的指间穿梭，三绕两缠，一个小巧的四角粽便稳稳立在竹筛里。

蒸笼冒起白烟时，整个屋子都飘着甜香。母亲掀开锅盖，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鬓角的白发。我总爱抢着剥粽子，滚烫的粽叶烫得手指直跳，却舍不得松手。咬开晶莹的糯米，蜜枣的甜浆混着玫瑰酱的香气在舌尖炸开，白芝麻的脆响与葡萄干的酸甜交织，连指尖沾着的糖霜都要舔得干干净净。

此刻站在南方的街头，看着橱窗里棱角分明的肉粽，突然想起去年还在校园时给母亲打去的视频电话，母亲举着手机走进厨房：“你看，给你留了冻粽子，等你毕业回来热一热，跟新鲜的一样！”镜头里，竹篮里的粽子覆着薄霜，在白炽灯下泛着清冷的光，却灼得我眼眶发酸。

暮色渐浓，雨丝又细密起来。我拐进巷口的糕点铺，买了一小袋玫瑰豆沙。回到宿舍，学着母亲的样子把豆沙揉进糯米，用网购的芦苇叶笨拙地包粽子。蒸腾的热气里，恍惚又看见母亲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或许有些味道早已刻进血脉，无论走多远，总会在某个特定的时刻，牵引着游子的心，回到记忆深处那飘着甜香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