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半夜开始落的，窗前的梧桐叶总是在风过时晃了晃。远处模糊的车鸣，被夜滤得很轻。偶尔的脚步声，大概是晚归的人。钥匙插进锁孔的轻响，关门时带起的风，都被雨声裹住了。朝床尾摊着的整理好的衣服看去，我想我应该是期待着明天的。

玻璃杯还剩下小半杯水，睡前已经凉透了。我端起来喝了一口。梧桐叶在光影里轻轻颤，或许是在记取雨里不肯睡去的心事。23岁，像一杯没调匀的柠檬水，是气泡炸开的甜，是舌尖泛开的涩。刺喉的冲劲，回甘的软，不在痛的理直气壮，不再是站在舞台中央的悲剧主角，每一个伤口都闪着光。我想要独自前行的勇气，想要有人理解我，有人托举我。我想要自由，无忧，我想要十八岁的滚烫，三十岁的从容。于是，它处处强迫我抉择。彷徨痛苦反反复复，此刻闭环。

檐角的水连成线，雨似乎更急了些。朝窗帘一角，看对面楼房的窗，只有零星几盏还亮着。某扇窗里，有人影在来回走，手里端着杯子，或许也和我一样，在等这场雨歇下来，等待着明天。

雨越下越大，我睁着眼数天花板的纹路，看不清。听着雨声从狂躁到稍缓，又从稍缓到狂躁，像一场与自己停不下来的争执。

我终于起身，对着镜子理了理衣角，衣服领口还留着昨天整理时没压平的褶皱，梳子在发间卡了好几次，我学着大人的样子往手心挤了点发胶，指尖黏糊糊的，往头上抹时，要么贴在额角，要么支棱在头顶，怎么看都带着股没褪尽的幼稚。深吸一口气，扯了扯嘴角，尝试着挤出一个从容的笑。最终还是放弃了刻意的发型。只是把头发又重新洗了一遍，随意拨弄擦干。我摸了摸那颗松动的纽扣，我决定就带着这身没藏好的青涩去吧，23岁的慌张，本就是藏不住的。

雨停了，或许早就停了，停在半夜我以为它来临的那一刻。天亮起时，晨光从窗帘缝里溜进来，落在“期望薪资”那栏，笔尖划过的地方，洇开淡淡的墨痕，像雨夜里没干的水渍。照见地上的影子，挎着两天前千挑万选的包，像所有第一次闯进大人世界的年轻人那样，或许笨拙，或许孤勇。

碎发被吹得又乱了些，我没再回头整理。